Mr.Hyde

一个跳舞的人,跳完就死。

[壮梅/ソマウメ] 展览

警告三连⚠ (攻め、1号、立ち)齐藤壮马&(受け、0号、ネコ)梅原裕一郎,不适者速逃。


       小舅又被押走展览了。

       这个月的第三次。门外依然是暗红条纹领带的灰色西装,明亮的身份证明卡在胸口跳动不止,语气严肃而温和,仿佛宣告王子诞生一般地传达:

       “请梅原裕一郎先生跟我们走一趟。出于人道主义精神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小舅应了一声便去穿皮鞋。展览的主办方会提供展览专用的优质衣服与化妆品,将小舅之流的被展览者们妆扮得胜似樱桃奶油蛋糕,因而小舅的主要义务是贡献出他的人体,至于主办方具体怎样涂抹,小舅无需理会也无权置喙。“壮马已经到展览馆了?”临出门时小舅问灰西装。

      “……车已经在楼下等待。本次展览敝社将升级梅原先生出行的规格,作为您带动的媒体趋势的感谢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小舅嘻嘻一笑,便跟着灰西装离开了。他背影的右手自然地举起,指尖颤动,犹如蝴蝶告别巴黎之秋。

       因为和男友当街牵手,也就是犯了腐蚀青少年心灵的生活错误,小舅从今年六月开始被展览。所谓展览,就是把小舅关押在展览馆的玻璃笼子中,让路过笼子的游客们进行观看,游客们可以指手画脚,可以挤眉弄眼。展览馆据说是仿生设计师的名作,外观总令我想起微微张开的嘴,更有一条鲜红的舌头形状的阶梯蜿蜿蜒蜒地匍匐在地,欢迎游客们的践踏。为了凸显玻璃笼子的光泽与美妙轮廓,进入展览馆后黑暗就像口水一样淹没了大家,游客们往往要先当20分钟的瞎子,才能够摸索到展览品的区域。有的游客因为小舅的笼子里铺洒了均匀柔和的光线,便认定小舅是位不平凡的美男子,于是隔着防恐防暴级别的钢化玻璃,对着小舅大喊:梅原裕一郎,我爱你!笼子的收音效果很差,因而小舅对游客们的告白基本一无所知。游客们见他不为所动,就伤心无比,于是又隔着玻璃喊道:梅原裕一郎,我不爱你了,再见!小舅依然装聋作哑,有的游客就会气晕过去,然后被厌恶她的喊叫的其他游客借机踩上几脚。

       小舅的男友,也就是齐藤壮马先生——小舅不让我叫小舅妈,说齐藤先生的也老大不小,女性化的称谓太滑稽——跟小舅关在一个笼子里。齐藤先生远比小舅聪明,即使听不清游客的喊叫也会对她们扮出楚楚可怜的神情,让游客们充满保护欲,想要把这一对不被社会包容的酷儿救出来。我恭维齐藤先生说您的演技如此高明,即便是小舅也能骗得晕头转向,但是您从不在小舅面前隐瞒心意。齐藤先生嘻嘻一笑,说,如果面对小舅都不能坦诚直率的话,那小舅大概率会夹断他,然后骂他是没用的衰仔,然后他们分别戴上粉饰的面具各奔东西,然后生活就变得仿佛小王子旅行的星球一般虚伪无趣。

       “不过这样也不会被展览了。”齐藤先生略一思索后告诉我。

       但,在我看来,小舅之所以被展览,根本原因是他喜欢嘻嘻笑。小舅和齐藤先生平日在游乐园工作,负责售卖粉红色浅蓝色的棉花糖。游乐园主要面向女性开放,因此小舅等一众工作人员必须参加与女性游客相关的研学会。“论述糖果与唇膏的消费刺激”,“针对某类型淑女的梦幻人设塑造教学”,“请适当地挤压”,“偶尔不礼貌也是男子气概”,“双人组合的巨大收益”……如是题目,每周末必定摆设在游乐园的办公室中。而小舅的促狭之处就在于,他总在会议结束后的合照上微笑,显得居心叵测。按照领导干部们的说法,会议是正式的场合,况且谈及女性,倘若微笑,则是极度的不健康与不尊重,小舅表现不好,应该用一条链子拴起来,以儆效尤。齐藤先生对于给小舅拴链子的提案异常赞成,甚至建议给小舅戴上黑色皮质的手铐脚镣,颈圈要带铆钉,紧身裤要有仿真猫尾。所幸小舅业绩很不错,领导干部们总需要利用他的笑容赚钱,因此小舅能够免于拴链子的惩罚。相反,展览过程的后期,齐藤先生因为向女性游客进行虚假宣传,被主办方绑了一只钢丝嘴套,金属的光泽冷冽潇洒,好像橄榄球运动员般英气。

       至于小舅,主办方对小舅的评价是:冥顽不化的不积极分子,拒绝向外界透露任何信息,因此戴上嘴套都是资源浪费。况且小舅很会消遣人,行径总有几分调皮捣蛋的味道,例如九月的第二场展览时间安排非常紧张,小舅和齐藤先生在餐厅喝茶,被主办方当场揪出来押送到玻璃笼子里,小舅坐了二十分钟,就毫无占用公共资源的歉疚地按铃,喊负责人过来,告诉他按照展览的合同,给他们送巴斯克芝士蛋糕和果茶来。于是乎那天下午游客们观看的节目,便是小舅旁若无人地咀嚼甜点,而齐藤先生轻咬着银色小叉子,向游客们表演优美可爱的姿态,仿佛要把游乐园开到展览馆里。但,主办方想要展览的是猴子滑稽戏,小舅打秋风与篡改表演气氛的罪行让他们难以忍耐,一名负责人愤怒地说,这两个人浑身都是享乐主义的靡靡作风,必须严加管教!站在主办方的角度来看,小舅的言行确实可恶——

       主办方:梅原先生,请你仔细回忆一下,齐藤先生有没有诱骗、打压你的行为?

       小舅:我忘了。

       主办方:不必担忧,梅原先生,我们展览的时候会特别标明你是被欺诈的失足男士,保证无人对你进行荡妇羞辱。

       小舅:我无所谓。

       主办方:梅原先生,坦白从宽,抗拒从严,假若您拒不配合,我们可能会对您采取强硬措施。

       小舅:我服从处理。

       主办方:即使不考虑那些曾经信任你,购买你的棉花糖的少女,至少多考虑一下你的齐藤先生好吗?

       小舅:我不是他的,他也不是我的,我们是各自独立的人。

      翻来覆去地拷问也不过是这几句。小舅很不乖,主办方便逐渐地对他失去了兴趣。在为齐藤先生戴上嘴套后,他们最后一次向小舅发问道:您看到齐藤先生被禁止发言也不会心痛吗?小舅用食指轻点下唇——仿佛努力地和齐藤先生用手势交谈的人不是他——嘻嘻一笑:“橄榄球运动员不错啊,多性感。”对于小舅的态度,主办方无计可施,兼之关于侵害人权行为的抗议日益激烈,游客们也已经看腻了小舅的默剧,主办方只好保证在新年前结束最后一场展览,同时规避高运营成本带来的亏损。

       尽管对外已经宣称不再干扰小舅和齐藤先生的私人生活,主办方却警告小舅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,向他说明了如果再次辜负组织与人民的殷切期望,也就是又在公共场合做有伤风化的亲密动作,主办方会立即重启展览,并且游乐园的棉花糖厂商也会撤回工作委托。简而言之,就是如果小舅又摸齐藤先生的手,并且被公众的雪亮眼睛逮到,小舅就会被社会唾弃。“人类是社会性动物,因此你们被抛弃后会陷入深沉的痛苦之中。社会不会适应像你们这样任性妄为的类人猿,地球没有了你们依然绕日旋转,你们想要融入我们这美好新世界的唯一手段就是磨平全身的棱角,将你们的眼球、耳蜗与喉舌摘下,锁在丢失密码的保险柜里,非礼勿视、非礼勿听、非礼勿言。如果精力过剩就把目光钉到别人身上,挖掘一下他是不是暗藏的阶级敌人。发现了不同寻常的存在,可以向他吐口水,反正大家都吐,没关系。所以哪怕做一个老好人也不要妄想特立独行,否则你们会被钉在耻辱柱上,额头抹满乌贼血口喷人的墨汁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开塞露味道的再教育犹如夏秋的台风,将小舅和齐藤先生淋得透湿。他们只能不说话,否则会变成口腔肛门一体的涡虫。

       实际上,小舅和齐藤先生一直没有想通,解决被展览的关键在于让牵手变得合理,让牵手变得合理的关键在于正式结婚,正式结婚的权利需要由游客来批准,倘若向游客提出结婚诉求就要牵手。北欧大蛇一样的死循环,证毕无解。谁都想讨好游客,但谁都是游客。很少有人真正希望他们正式结婚,因为那样展览馆和游乐园都要关门大吉,无名的闹剧便不得不宣告落幕;很少有人真正试着去理解他们,因为他们的意义不过是一只只虚浮的棉花糖,而棉花糖会在同理心里溶解成酸臭苦涩的液体。展览、给小舅拴链子、为齐藤先生戴嘴套,本质都是一样的。这是游客精神的最高作品,用最文雅的方式鞭笞着一切异己。游客们最终都进化成四下窥探的老鼠,拖曳着肥胖臃肿的舌尖,把不喜欢的人囚禁到玻璃笼子中,恢复出厂设置。Reset, reset, reset, error.

       “不过,结婚也不错,我是说,没有人看着的那种。在秘密花园中一起采摘玫瑰,在月光的波澜里交缠,在无人的教堂亲吻彼此的脸颊。是那种结婚,懂吗?”

       齐藤先生从展览被解放回家后说道。小舅听完没有反驳。我惊奇地问小舅:您不是说未必和齐藤先生长久相伴?

       “展览的唯一好处。”小舅嘻嘻一笑,“就是能够在玻璃笼子的寂静里,和壮马一起喝茶,一起妄想我们的未来。我们会有一场能够出逃的大雨,我们会逃入一段百年的孤独。我们会生活在风情万种的异邦,我们会拥有一栋小房子,纯白的墙,明媚鲜艳的花园,窗外是火山的黑色沙滩与辉煌的落日。我们会在同一片草坪上跳派对舞蹈,我们会追逐气味相投的生活。我们会相爱,我们会接受彼此的艺术,我们会分享一程无可比拟的人生,我们的故事里只有我们和……猫咪吗?要养吗?……下次的展览继续谈啦。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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蓄谋已久地来了一发逆的,因为我太馋梅梅的雄っぱい,而且太喜欢王小波的语气,就偷偷模仿了一次《2015》的风格。本来想写soma的堂弟的儿童视角,但是就很难体现出角色一些成人的部分,而且没有隔代的疏离感,所以硬着头皮改成了类似《2015》的小舅。我很喜欢梅梅的叛逆感。

在写的时候也感受到了削尖文字的力量。虽然读起来依然是阴阳怪气而并非犀利,但是我想,不断的去打磨,或许会改善。

以及我想,下一篇要不要也搞成逆的比较好。不是这种含蓄的,是男人味很足的那种猛0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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